“洞香春”的棋室永远都是诱人的。
这座天下最著名的酒肆,主楼三层靠近庭院园林的一方是人人皆知的养心厅,是专供人纹枰手谈的清幽去处。今日午后,养心厅来了一位非同寻常的人——面目黧黑的薛国商人猗垣。他带着那个俊仆来到时,厅中已经有三十余座在两两搏杀。华贵轩昂的商人微笑着问道:“何座胜多?”女执事恭敬地将黑白主仆领到中间一案前道:“这位先生已连灭三个小诸侯,格杀凌厉,无可匹敌。”猗垣一拱手笑道:“在下愿与这位先生对阵,不知先生肯迎战否?”座中士人正在独坐饮酒,闻言矜持笑道:“迎战何难?须得让子搏杀。”猗垣爽朗大笑:“一战若败,再让不迟。”中年士人点头笑道:“然也。”猗垣回头对执事道:“请安置大盘。”女执事兴奋地答应一声,回身向棋童道:“伺候大盘,摆案!”
片刻之间,养心厅中央单列出一座晶莹碧绿的长案棋枰。待双方坐定,秀丽女棋童捧来铜鼎请二人定名。中年士人伸手入鼎,摸出一个铜板啪地打到案上,不由兴奋大叫:“好!楚国!”黧黑商人摸出一枚铜板一打——鲁国。围观者不禁轻轻叹息。中年士人道:“大国让先,请先生执黑。”黧黑商人笑道:“恭敬不如从命。”伸手将一枚黑子清脆地打到左上三三位,手未缩回,中年士人已经将一枚黑子啪地打在右下星位。商人略一思忖,再将一枚黑子打到左下三三位。此时,大盘下的棋童已经变成了四个,两个木梯上站立,两个地上站立。棋案前女执事高声报棋,棋童便将带有短钉的特制棋子摁进所报位置。
三手棋一出,大盘下围观者一阵嗡嗡议论,大部分是替“鲁国”叹息。一人高声道:“鲁国守势太过!”年轻商人不动声色。随着大盘棋子不断增多,只见“楚国”形势广阔,“鲁国”抢占了四个大角,中腹一队“鲁军”正在出逃。显然,“鲁军”若逃出,则“楚国”地、势皆失。“楚国”若擒获“鲁军”,则灭“鲁”无疑。养心厅中寂静无声,观者无不为“鲁国”担心。一个大红长衫的鲁国士子竟额头冒汗,连连搓手。这时“鲁军”眼看山穷水尽,却突然掉头攻击“楚国”不甚整肃的追兵,一举切断追兵归路,十余回合激战,竟将与大本营割裂的一队“楚军”歼灭。
“鲁国万岁!”额头冒汗的鲁国士人激动得嘶声大喊,厅中一片鼓掌喊好之声骤然而起。几个楚国的黄衣士子不禁连声叹息,跺脚唏嘘,如丧考妣一般沉痛。鲁国士人高声喊道:“执事,上酒!每位先生一爵,泰山酒!”片刻之间,一队侍女飘来,每个士子手里都有了一爵红亮亮的鲁国美酒。鲁国士人举爵笑道:“为鲁国不衰不灭,干!”遵照为胜利者庆贺的规矩,所有人都举爵呼应:“为鲁国不衰不灭,干!”全场一饮而尽。
中年士人向年轻商人一拱手道:“先生精通博弈,在下佩服,明日再请赐教。”转过身又对几个楚国士人深深一躬,大有羞愧之色,匆匆离场去了。
这时,天色已近黄昏,养心厅已经灯火通明。兴奋议论的士子们纷纷和年轻商人商讨方才的激战。那个俊仆却只站在棋枰前凝神沉思。这时,人群中出现了一个白衣士子,缓缓走来,目光巡睃。
来到中央案前。面目黧黑的年轻巨商正在若有所思地让俊仆摆着方才那盘棋,一边摆一边品评讲解。白衣士子端详有顷,笑道:“楚国何其蠢也?”商人一笑抬头道:“先生对‘鲁国’不以为然?”卫鞅笑道:“机敏有余,大局不足。”商人揶揄笑道:“如此品评,先生定是弈道高手了。”卫鞅笑道:“尚未见阵,何论高低?”商人豪爽拱手:“可否与先生对弈一局?”卫鞅道:“大盘灭国?”商人豪爽道:“大盘灭国!”
两人刚刚坐定,侍女捧上赵酒给二人斟起。白衣士子与商人同时举爵相向,一饮而尽。片刻之间,大盘与棋枰均已安置妥当。女执事肃然站于长案前三尺处,养心厅士子们也围拢在大盘下,啧啧感叹今日奇遇。棋童捧来铜鼎,请二人选国定名。商人摸出一个“魏国”,厅中哗然喝彩。商人一怔,又淡淡笑着注目对方。白衣士子在鼎中随意一摸,出来一个“秦国”。围观者不禁一阵叹息。白衣士子不由自主大笑起来。
“敢问先生,笑从何来?”商人似乎很在意。
卫鞅豪气勃发:“人言弱秦,安知不会在我手中变为强秦?”
商人长长吁了口气:“先生安知,魏国更强。”
白衣士子双目炯炯发亮:“强弱之势,古无定则。强可变弱,弱可变强。变化之道,全在人为。安知大魏国不会萎缩,不会弱小?”华贵商人似乎也特别兴奋,慨然道:“秦为弱国,先生请!”
白衣士子盯着棋枰,也不谦让,一枚黑子啪地打到中央天元上。女执事惊愕地高声报出:“秦国占据天元!”围观者一片哗然,一齐聚拢到棋枰四周。华贵商人惊讶得“啊”了一声:“先生何等下法?许你重来,莫得儿戏秦国也。”白衣士子平静道:“中枢之地,辐射四极,雄视八荒,大势第一要点,如何儿戏?”
“我若占地,先生之势岂非成空?”商人拈一白子,打到右下角位
四、灭国棋战 卫鞅名动安邑(1/2)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。